42年过去了，蒋於松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个闷热的午后和一个黑色的身影。

　　1967年9月8日，午后的海宁义桥公社新桥大队。当时，11岁的蒋於松刚吃过午饭，已经停课的孩子们在村子里戏耍。14岁的张月定在淌着大汗干活。

　　记忆中，那一年的夏天又长又热，当天的气温足有40℃。“天上突然‘哐哐’两声，比放鞭炮还响。”张月定抬起头，一两分钟后，他看见天空中一个黑点由远而近，渐渐地，看清是一架飞机：“打着滚，就从天上栽了下来，在空中碎成很多片。”

　　隔着狭窄的后富亭港，不到50米的距离，蒋於松看见了坠毁在河滩上的飞机机身，“全身都是黑的，什么标记也看不出。”他一直看到黄昏，才被叫回家。

　　这架坠毁的飞机，正是美国制造的、当时最先进的U-2高空侦察机，隶属于神秘的国民党空军“黑猫中队”。

　　●亲历者说

　　赶来看热闹的人喝干了井水

　　被巨大的爆炸声吓坏了的张月定，紧接着发现空中出现了两架飞机。飞机在新桥大队上空搜索一圈后，飞走了。

　　下午三四点钟，成队的军车到达海宁硖石，部队徒步穿过烂泥地，开进新桥。接着，直升机也开始在上空盘旋、搜索。

　　“后来知道，被打下来的飞机是国民党空军的，飞行员没来得及跳伞逃生。飞机解体后，大的碎片有3块，机身就在新桥大队新民生产队南面，机尾在当时的海宁良种场附近，还有块机翼，在当时的湖滨大队附近。”张月定记得很清楚。

　　“我跑到河边时，飞机上的火烧得还很旺。队里几个小伙子想去救人，用水渠里的水灭了火，才发现飞行员已死。飞行员的口袋里还装着一张电影票，时间是当天下午的。”蒋於松一直在河边看着。

　　部队赶到后，用毛竹将坠机地点封锁。期间，还不断有直升机降落，来察看情况。

　　得知打下了国民党的飞机，海宁及周边城乡群众很快从四面八方赶来，“连从桐乡赶来的都有，足有好几万人，连续3天围满了人。”张月定说，那年本来天热，水位低，来的人太多，有的水井都被喝干了。生产队的几十亩桑树地和水稻田，也被踏得一塌糊涂。

　　更多的人涌向空军嘉兴基地，向驻军表示祝贺和慰问。而时任基地政治部青年科科长的孙敬人，只能用“我人民空军部队”这个模糊的词，代表真正的功臣，向大家致谢。

　　地空导弹部队打起“游击”

第5架被击落的U-2飞机残骸运到北京，成了军事博物馆大厅里

“黑猫中队”行列中最后面的一架。

“U-2飞机最大时速900公里-1000公里，实用升限为22870米。如果在9000米以下，地面人员所看报纸的标题可放大看到。台湾当局用U-2对大陆进行空中侦察活动。当年，我军拥有的作战飞机实用升限都在18000米以下，要把U-2飞机打下来，必须用导弹。”孙敬人老人在《U-2飞机击落侧记》一文中，如此描述。

　　在嘉兴上空击落U-2飞机的，正是刚用国产红旗2号地空导弹装备起来的543部队（即地对空导弹部队）第十四营。1967年9月初，十四营悄然进驻机场，只等U-2露面。

　　“我随南空政治部工作组到达十四营，该营彭政委汇报了此次击落U-2飞机的前后情况。在击落U-2当天，营里干部只有彭政委和平时负责行政工作的副营长夏存凤。在战斗警报已拉响的紧急关头，只能由副营长夏存凤指挥战斗。”孙敬人老人的回忆录中记载道，“夏副营长在指挥过程中，曾经有3次下错了口令，都被平时训练有素的战勤人员和操作手主动及时作了纠正。”

　　当U-2发现导弹雷达开机，立即施放茅草形干扰波。此时，目标跟踪号手一面敏捷精当地转动电路反干扰机旋钮，对干扰波从最佳角度上入刀切割，一面大声提醒副营长：“注意真目标！”只用了5秒钟时间，这位号手便把蓬草似的干扰波切除得一干二净，让一个完整圆滑的枣核形亮点裸露在荧光屏上。

　　随着夏副营长一声“发射”令下，那个黑影便从两万米高空翻滚坠落。

　　当人们前来祝贺时，“在一个大家已进入梦乡的夜里，在只有机场常驻部队少数人员知道的情况下，十四营悄然离开了嘉兴机场。”孙敬人写道。

　　阵亡飞行员妻子想寻觅丈夫掩埋地

　　美国人怎么也想不到，曾在“冷战”时期的上世纪60年代初显赫一时的U-2，在中国屡屡栽跟头。孙敬人记录道：“截至1967年9月，我国是世界上击落U-2飞机最多的国家。美国曾吹嘘U-2是打不下来的，结果却是一架又一架地从我国的天空掉到了地上。自从窜入嘉兴上空的U-2飞机被击落后，大陆上空再也没见到过U-2踪影。”

　　今天，我们所能见到的，只是躺在北京中国革命军事博物馆的5架U-2遗骸。2006年，现在的海宁海洲街道新桥社区，还组织党员去参观军事博物馆。在那里，蒋於松在一片很开阔的地方，看到了那架排在最后、最小的U-2遗骸。

　　在台北某公墓一个衣冠冢的墓碑上，写着这样的墓志铭：“黄荣北，‘空军总部情报署’，少校三级飞行官，河南项城，31岁，‘空官校’39期，1967年9月8日执行特种作战任务阵亡，追晋中校。”

　　黄荣北就是当年被击落坠毁在海宁的U-2侦察机飞行员。坠机3天后，现场勘察完毕，部队撤离。黄荣北的遗体交给了当地政府处置。

　　现年66岁的王其林老人，是当时安葬黄荣北的4个年轻人之一。“那个时候，我们只能找一张席子，把飞行员裹好，抬到海宁东山上，在一个叫东祠的小庙上方，找了一块地，挖了坑掩埋好，也没做什么标记。”

　　40多年过去，如今的东山已换了面貌。前些年，黄荣北的妻子还从台湾来海宁，想找到丈夫的掩埋地，得到了许多相关人员的帮助，只是事过境迁，掩埋地已难以寻踪。

　　多年之后，相逢一笑泯恩仇。

●档案解密

　　1957年，美国中央情报局开始用U-2型高空侦察机，对社会主义国家进行高空侦察。国民党空军于1960年7月接收U-2后，将其编入“第三十五气象侦察中队”（即“黑猫中队”)，对大陆进行空中侦察活动。

　　我空军防空部队分别于1962年9月9日在江西南昌东南15公里的罗家集附近、1963年11月1日在江西上饶、1964年7月7日在福建漳州、1965年1月10日在内蒙古萨拉奇地区击落U-2飞机4架。

　　“黑猫中队”实际上是由美国中央情报机关控制的一支战略侦察中队。它所获得的侦察资料，包括照片和电子信号，全部都由美国取走。自从在嘉兴上空被击落第五架U-2后，美国情报机关把U-2从台湾撤离，“第三十五气象侦察中队”番号也随之撤销。

　　本版图片、原件现均珍藏于省档案馆 

摘自《今日早报》

记者 胡轶笛

2009年8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