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12月4日，是个晴天。这天一早，王耀亭在永康吃了早饭后急急赶往温州。

　　当天下午，在温州市人民广场，他代表省委宣布了一项重要决定：为所谓的“浙南叛徒集团”3600余人彻底平反，恢复名誉。

　　其时正是浙南的初冬，风已经有些冷。可是，年近九旬的王耀亭老人说起当天的情景，记忆最深刻的依然是天高云淡，阳光灿烂得像春天。“露天的会场很大，人很多，小孩子都上了树梢。”

　　由林彪、“四人帮”一伙炮制的“浙南叛徒集团”案，是一起震动全省的大冤案。据统计，温州全区被审查9878人，其中以省革委会名义列入叛徒名单立案审查的达3600多人。

　　在王老和所有“浙南叛徒集团”当事人的记忆里，那的确应该是春天吧。

　　●亲历者说

1978年12月，在温州召开的平反大会上，“浙南叛徒集团”大冤案被平反。

现珍藏于省档案馆

平反名单读了一个下午

　　王耀亭时任浙江省委常委、组织部长。当年从杭州去温州，路途遥远，一天还到不了，“一般省里干部下去，会选择在义乌或者永康住一晚。” 

　　王耀亭抵达温州的时候是中午。下午，省委在温州市人民广场召开了由温州、宁波、台州、丽水、金华等地区共有25000人参加的为“浙南叛徒集团”冤案平反大会。

　　当时的温州地委书记郑嘉顺主持会议。会上，长期坚持浙南斗争的革命老干部林辉山、郑海啸、邱清华等揭发、批判了“四人帮”及其在浙江的代理人的罪行。省委常委、组织部长王耀亭代表省委郑重宣布彻底推翻所谓的“浙南叛徒集团”冤案的决定，为受迫害同志彻底平反昭雪。

　　浙江省委在平反《决定》中为浙南党组织重新正名，为受害的干部、党员和群众恢复名誉，“遭受审查、迫害的原浙南特委和各县委负责人龙跃、林辉山、郑丹甫以及丁魁梅（刘英夫人，记者注）等同志，应予以公开彻底平反。”

　　省委《决定》还为受诬陷的革命烈士平反昭雪，“因‘浙南叛徒集团’冤案遭到诬陷的原省委书记刘英同志，予以彻底平反昭雪，恢复名誉。对烈士被污蔑为‘叛徒’的，要公开昭雪，恢复名誉。”平反工作中还为受害的同志及其家属落实了政策。

　　所谓“浙南叛徒集团”，使成千上万的干部、党员和群众遭受迫害，其规模之大，时间之久，为害之烈，后果之严重，都是罕见的。许多曾经在战场上或敌人法庭上进行英勇不屈斗争的忠诚战士，被戴上“叛徒”帽子，游街示众，关押受辱，惨遭抄家、拷打，有的含冤而死，其家属子女也被列为“叛属”，受尽苦难。

　　“几千人的名单，一万多字，整整读了一个下午。”当时，还有人私底下找过王耀亭，对平反名单中的有些人持反对意见，可见影响之深。

　　至1981年，温州地区共平反“浙南叛徒集团”等冤假大案、要案164起。

　　“牛棚大学”4年记忆深刻

　　所谓“浙南叛徒集团”，一笔抹去了浙南党组织几十年的革命斗争史。

　　浙南游击区，是南方八省坚持游击战争的14个地区之一，是南方革命的一个战略支点。在南方3年游击战争期间，由红军挺进师会合当地革命力量创建的浙南游击根据地，其地域大致包括现在的温州全市和丽水、台州的部分地区以及福建省的福鼎县。在漫长而又艰苦的革命斗争中，浙南人民作出了巨大的牺牲，涌现出许多可歌可泣的英雄人物和事迹。这段艰难而又光辉的斗争历程，被誉为“浙南十四年红旗不倒”。

　　邱清华老人是1978年12月4 日当天上台发言的浙南老干部之一。60多年过去，那些在括苍地区打游击的艰苦日子，仍留在记忆里。

　　1937年，在那个硝烟纷飞、民不聊生的动荡年代，在民族存亡的生死关头，就读于温州中学的邱清华，毅然走上革命道路。他1938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曾任中共乐清县委书记、特派员，括苍中心县委书记，浙南游击纵队括苍支队政委，浙南游击纵队副政委。当年风华正茂的少年，如今已步入耄耋之年。

　　在温州革命历史档案中保存着这样一张珍贵的照片：田坎下，大树旁，一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身穿布衫布鞋，或站或坐，他们有的腰上还扎着皮带，斜挎手枪。这是1948年8月，浙南括苍中心县委第二次扩大会议与会成员摄于乐清石门的一张照片。

　　照片中唯一的女性是25岁青春逼人的张雪梅。这个短发明眸的漂亮女子在一群硬朗的男性群体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而坐在她右手边的第三个青年男子就是她的爱人邱清华。

　　这对革命伉俪在“文革”中都蹲进了“牛棚”，不能见面，还被隔离审查。邱清华从1968年1月起被隔离审查，到1971年11月，近4年时间里一天都不能回家，也不允许家人探亲。张雪梅也被隔离审查了3年半，因为胃不好，允许子女去送饭，情况比邱清华稍微好一点。

　　1977年邱清华调至浙江大学担任党委副书记、副校长时，提起这段经历，开玩笑地说：“我毕业的学校同牛津大学只差一个字，牛棚大学，4年本科文凭都有了，她3年半，只能算大专。”

　　“四人帮”粉碎后，1977年，张雪梅任浙江日报社党委副书记、副总编辑，1986年离休。1993年，邱清华也从浙江省政协副主席的职位上离休。

　　●档案解密

　　1978年12月，省委在温州召开大会，宣布彻底推翻林彪、“四人帮”一伙炮制的“浙南叛徒集团”大冤案，为一大批遭诬陷迫害的浙南老同志平反昭雪，恢复名誉。省委常委、组织部长王耀亭代表省委重申，党中央、浙江省委充分肯定了浙南党组织解放前在当地坚持武装斗争，建立农村根据地，以及配合大军南下，解放浙南作出的功绩。为因此案遭诬陷迫害的原省委书记刘英及其有关同志彻底平反，恢复名誉。这是一起曾经震惊全省的区域性大案，经省革委会立案的集团性案件就有76起，各地区立案的更达546起，涉案人员达3万余人。

　　●采访后记

　　关于浙南游击纵队风云激荡的历史，很多人已经陌生。那些曾在瓯江南北征战的老人们，如今健在的也已不多。

　　在浙江医院采访王耀亭老人的时候，王老说这只是当年无数工作中的一件，只是意义重大了些。而对于往事，邱清华老人也只是一笑带过。都已经是年近九旬的老人了，多少浮沉涛浪，都化作了淡定平和。

　　在当年的揪“叛徒网”运动中，许多干部、党员被长期关押，严刑拷打，致伤致残，甚至被迫害致死。在这场运动中，不但活着的人受迫害，烈士也未能幸免。

　　投身革命即为家，血雨腥风应有涯。

历史的一页已经永远地翻过去。

摘自《今日早报》

记者 何秀珍

2009年9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