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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黛玉“天书”溯古琴遗韵

2013-01-30 作者:蔡晓萌 信息来源:中国档案报 浏览次数:

电视连续剧《红楼梦》中,林黛玉在抚琴。

 在《红楼梦》第八十六回中曾出现这一有趣的场面——贾宝玉瞧见林黛玉在看书,可是书上的字他却一个也不认得,只见“那字有的像‘芍’字,有的像‘茫’字,也有‘大’字旁边‘九’字加上一勾,中间又添个‘五’字……看着又奇怪又纳闷,便说:‘妹妹近日愈发进了,看起天书来了。’黛玉嗤的一声笑道:‘好个念书的人,连个琴谱都没有见过。’”

为何宝玉不识琴谱会被笑话

 从宝玉与黛玉这段被当代习琴者熟知的笑谈中不难发现,在古代,琴之于文人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作为“琴棋书画”之首、“八音之首”“众乐之统”,就连一般书斋之陈设,琴也为必备之物。宋儒朱长文在《琴史》序中言:“故古之君子未尝不知琴也。达则推其和以兼济天下,穷则寓其志以独善一躬。”无论是广为流传的“君子之座,必左琴右书”之说,还是“士无故不撤琴瑟”“君子之近琴瑟,以仪节也,非以慆心也”,都印证着琴之于文人是须臾不可离开的。

 古琴作为我国历史最为悠久的乐器之一,在时间的长河中见证着历史的变迁。其“法天象地”之美,不仅是儒士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器物,承载着儒学“内圣外王”的理想,还作为一种人文精神的寄托,陪伴着琴人度过漫长的岁月。从三国时期魏国阮籍的“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到唐代白居易的“共琴为老伴,与月有秋期”,古琴作为一种特殊意象植根于文人骚客的作品中,从某种意义上讲,古琴不仅是陪伴琴人赏月明风清、听庭摇北风柳、乘千里兴登高泛舟的“知己”,更是文人的灵魂伴侣。

 孔子云:“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而琴“可以观风教,可以摄心魄,可以辨喜怒,可以悦情思,可以静神虑,可以壮胆勇,可以绝尘俗,可以格鬼神”。操琴者在“援琴而鼓”时身心内外必须专一,“诚于中,形于外”,心平气和。琴乐在“吟猱绰注”间产生的真诚动听的乐音会直达人心底,从而使“听之者莫不迁善远罪,至于移风易俗而不知也”。不仅如此,北宋六一居士欧阳修甚至还发现琴有使“退而闲居不能治也”的“幽忧之疾”,在“久而乐之”以后,不知“其疾之在体也”的神奇功效。

 八音广博,琴德最优。琴之韵趣,一言难尽,而这可能也是我国著名琴家查阜西在《今虞》琴刊发刊词中写下“黄胄古乐,多以扫落殆尽,独古琴一艺,代有传述,巍然独存”的缘由吧!

林妹妹的“天书”究竟为何物

 了解到这一层,您可能就明白为什么宝玉不识琴谱会被笑话了。林黛玉的“天书”其实就是古琴谱。在琴谱产生以前,学琴主要是靠口传心授,弹琴者左手负责“按音”“泛音”,右手作为“音源”,共有“四指八法”,除开小拇指外,每根手指各有向里、向外两个方向的指法,左右手各有分工,协同配合,才能产生或“清微淡远”,或“饱满热烈”的美妙乐音。

明代朱权编纂的古琴谱集《神奇秘谱》

 目前已知最早的琴谱是现存于日本的《碣石调·幽兰》(现存谱式原件是唐人手写“文字谱”)。而早期的“文字谱”是用文字将左手和右手的弹奏方法记录下来,可使用这种琴谱效率比较低,不能让习琴者快速反应出要弹的动作。据传,唐代琴家曹柔将原先过于繁复的“文字谱”“减化”,使之逐步发展成为“减字谱”。在这以后,“文字谱”也就很少使用了。

 有学者将古琴谱比作“盲文”,其实也挺形象,因为无论是“文字谱”还是“减字谱”,直接读出来都不是像“简谱”或“五线谱”一样的“音名”,如“do re mi fa sol la si”等,想要在古琴上得到一个音,习琴者必须上手去弹,这也是琴乐的一个特点:具有隐藏性。

 这下您可能就明白了,能让识字的宝玉叹为“天书”的,正是古琴谱中的“减字谱”。古琴谱虽然数目众多,而其中一部只要提到古琴谱便不得不说:那就是由明太祖朱元璋第十七子朱权编纂、现存最早的刊印琴曲减字谱谱集《神奇秘谱》。

 朱权在该谱开篇便解释说:“琴谱数家所载者千有馀曲,而传于世者不过数十曲耳,不经指授者恐有讹谬,故不敢行于世以误后人。”所以臞仙,也就是朱权从这上千首琴曲中精选出60余首,一字一句、一点一画都毫无隐讳地将其收录于琴谱中,并在“屡加校正”后对每首曲子进行解题,使《神奇秘谱》成为极具研究价值的古代音乐文献,而其中蕴含的微妙而独特的音乐美学思想更是揭示了道家“隐居与道游”的真谛。

 《神奇秘谱》中包含了许多背后承载着传奇故事、妙绝千古的佳作,比如下面要讲到的《高山》《流水》。

《高山》《流水》:“以情交挚友,以琴谢知音”

 “高山流水”的典故深深植根于中国古代文人心中,直到今天仍为我们耳熟能详,许多人对古琴的兴趣就是由这个传说开始的。说到这,您可能会有疑问,为何现在的古琴曲中,并无《高山流水》一曲,而是被分为《高山》与《流水》两首琴曲呢?

 带着这个疑问,笔者查阅了相关资料。原来《高山流水》本只一曲,最初想表达“初志在乎高山,言仁者乐山之意,后志在乎流水,言志者乐水之意”。到了唐代,《高山流水》被分成两曲且不分段,直到宋朝时,《高山》才被分为四段,《流水》被分为八段,成为我们现在所熟知的样子。

 这个典故最早见于《列子·汤问》,书中对俞伯牙的描述为“善鼓琴”,而钟子期“善听”。传说,伯牙精通音律,古琴造诣极高。高到什么程度呢?在《荀子·劝学》中记载了这样一句话:“伯牙鼓琴而六马仰秣。”这里说的“六马”是指为天子拉车的马匹。据传,一日,为天子拉车的六匹马正在低头吃草,忽闻琴声响起,便同时仰起头来聆听,一边听一边嚼草。能引起动物的注意,足见伯牙琴声之悦耳。再来说子期,传说,子期虽为樵子,却也是个刻苦的读书人,非常善于欣赏琴乐,能够听出琴人在演奏中想要表达的意志与情感,这也为两人的相知埋下伏笔。

 一日,伯牙正乘船游览至汉阳江口,面对自然美景,深受触动,便弹奏了一首雄奇万仞、峻极于天而志在高山的琴曲,没想到岸边经过的樵子听后马上对道:“巍巍乎若泰山。”伯牙一听,不觉心神一震,心想这一定是遇到了知音,马上把这位樵子请上船,并且乘兴又弹奏了一首气势磅礴、奔腾澎湃而志在流水的琴曲,子期听了又说道:“洋洋乎若江河。”子期只听伯牙弹琴便能明白他心中所想,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使得伯牙不禁感叹道:“子之心而与吾心同。”于是两人促膝长谈,相见恨晚,遂成知己、至交。

 所谓千古知音最难觅,人生难得一知己。知己是朋友的最高境界,而拥有子期这样一位一生难求的朋友,伯牙无疑是幸运的。可是时隔不久,子期去世了,得知消息的伯牙肝肠寸断,他跑到子期的坟前祭奠故去的挚友,忍住极其悲痛的心情,为子期抚琴,弹完后,面对着已经深埋于泥土中、曾一起把酒言欢的知己,他悲从中来,尽断琴弦,把琴摔碎,并且发誓终生不再弹琴。

 无论是孟浩然的“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还是岳飞的“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都不足以表达伯牙对于知音已逝的痛苦与茫然,因为世上唯一懂他的人故去了,那么弹琴对于伯牙来说便失去了所有的意义。

 这段典故因妙不可言的缘分令人心向往之,却又转折跌宕得令人扼腕叹息,所以“伯牙绝弦”“摔琴谢知音”使《高山流水》被后人称颂不已。在《列子》《吕氏春秋》《荀子》《韩诗外传》《淮南子》《新序》《说苑》《风俗通义》中都有对于此事的记载,而无论这段故事最终如何发展,在不同史料中又被怎样记录,“知音难觅”这一主旨早已深入人心。而正因知音难觅,人们才会在短暂的人生中不停地寻找,希望在有生之年也能遇到与自己心意想通的知己,“高山流水”一词也就超出其音乐层面的精神内涵,成为现实社会人际间,寻找“与吾心同”挚友的浪漫的诗意境界,更象征着可遇而不可求的知音与知己。

 而在古琴界,有着若是弹琴时弦断了,是因为身边有知音在聆听的传说,这或许就是对伯牙、子期的一种纪念吧!希望每个在人海中苦苦追寻知音的琴人都会邂逅“弦断有人听”的缘分。

 

北宋《听琴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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