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木版水印”人生
口述/魏立中 整理/周平
潘天寿的《雁荡山花》、吴昌硕的《牡丹》等名家大作,挂在杭州市中山北路237号的“十竹斋”的墙上,气魄非凡。而当我驻足观赏时,斋主魏立中却告诉我们,这些画严格意义上不能称之为“画”,而是复制品、印刷品,是木版水印作品。起初我不信,可参观了魏先生的工作室后,我惊诧于印出来的画竟然可以“以仿乱真”。应我的请求,先生讲述了他与木版水印的故事。
我与木版水印的缘分
我七岁开始学画,为什么要学画呢,因为那时候有一本非常有名的电影《卖花姑娘》,里面卖花姑娘的遭遇很让人心痛,于是我就想把她画下来,但是怎么画都画不出来;越画不出来,越想画,后来就喜欢画画了。后来,经过自己的不断努力,我考进了中国美术学院。那时候,有人问我,到美院来的目的是什么,我说我就想把自己想画的东西画出来,就可以了,他们说这个要求太简单了。从美院毕业后,我去应聘展览馆的设计总监(印刷)。当时我既没有经验,也没有人脉,凭着当场作的一幅素描作品,老板聘用了我,两个月后年薪就是20万。2001年,我决定辞职,那时侯我的年薪已经到了50万,很多人都不理解,为什么我要放弃高薪的工作?当时,我也没有想得太多,只是觉得我得做一件事情,做一件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事情,正因为如此,才有了我后来从事木版水印的人生经历。
因为从事包装设计,对印刷行业也很熟,再加上学画画的时候也接触过版画,并很喜欢,尤其是碰到了我的恩师陈品超。在他的言传身教下,我天天学勾描,练习线条笔力。学水印得先从一年的“提刷吊耙”基本功练起——左手手腕提刷吊耙水平转动,每天要刷几百张小画片。刻版的刀具很有讲究,你们别当这是普通的刀,光是刀具大大小小的就有数十把。这些刀具大小不一,功能上也各有区别,比如圆口刀适合雕刻大型的纹路,而平口刀则适用于细微的雕琢。我的很多刀具,都是老师亲自制作并传给我的。我当年常做一件事,就是磨刀。刀具本身经久耐用,但是刀锋却因为雕刻的磨损,只要用上两三天,就需要重新磨。磨刀是木版水印的入门必修课,新学徒通常要负责所有磨刀的工作。
我当时的想法是杭州有3000家印刷企业,但是没有一个老字号印刷厂,没有一家是以传统文化为依托的印刷厂,这对有着悠久历史的杭州,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所以我就想把老底子的木版水印挖掘和传承下去。
老师们的倾力传授
当时我向中国美术学院时任版画系主任张远帆教授求教,并经多方奔走寻找,找到原水印工厂著名画家、篆刻家张耕源和徐银森做指导老师,并聘请何孙谟、陈正尧、王刚、俞泓等老师担任杭州十竹斋木版水印技术指导。后来,我又多方收集资料,撰写木版水印艺术著作,又请张耕源、徐银森、陈品超、何孙尧老师讲述木版水印历史,记录存档。
为了更好地学习和开拓视野,张耕源、陈品超老师带领我和朱彩萍、裘巧去上海朵云轩、江苏扬州广陵雕版印刷博物馆学习交流刻版技术,并得到木版水印国家级传承人蒋敏和吴琴云大师等前辈的当面指点。在朵云轩工场里,我目睹一张画用上千块木版精雕细刻然后完成水印的过程,任伯年作品《群仙祝寿图》、胡正言作品《十竹斋书画谱》等名画用这种传统技术被复制得惟妙惟肖,当时我就决心一定要把这一国粹继承下来。
张耕源老师倾力支持杭州十竹斋的发展,并将他自己当年雕刻珍藏的《十竹斋印谱》、《西游记》、《粒粒皆辛苦》等作品送给我们。尤其令人感动的是,张耕源老师还把自己从业数十年的工作笔记以及与荣宝斋、朵云轩师傅交流教学的笔记提供给我参阅借鉴。笔记里记录了工具使用技巧、磨刀、选材和复制国画的传统技艺,以及自描画的古代木版水印工具图样,十分详尽,这些对于提升雕版水印技艺有很大的帮助。
陈品超老师不顾年事己高,把自己掌握的木版水印技艺,从审稿选题、勾描、刻版、水印等步骤,都毫无保留地传授给我们;同时十竹斋举办专题艺术讲座,邀请著名画家王伯敏、吴山明、潘鸿海、刘江、张远帆等艺术大师为我们上课。前辈不仅为我们传授技艺,更用自己的人格魅力影响我们。在名师指点下,“十竹斋”木版水印团队潜心学习,一丝不苟地专攻勾描、版刻、印刷技术,成为国内木版水印的新生技术力量。
我的心愿和目标
杭州有茶叶博物馆、丝绸博物馆、刀剪剑博物馆,但是却没有木版水印博物馆。这对一个有着几百年历史的传统技艺而言,实在是一大遗憾。目前,我已经搜集了许多与之相关的材料,并邀请七十多岁的陈品超大师,录制了他亲自动手操作木板水印工艺,从磨刀、雕刻到印刷的全过程,作为音像资料备份起来。我多么希望能有一块地,建一个木版水印博物馆,用来展示木板水印的历史,向世人展示“木版印刷”这个传统国粹,使其能够更好地传承发扬下去。
整理者单位:杭州市群众艺术馆

魏立中,1968年6月18日生,浙江嵊州人,浙江省非物质遗产项目木版水印代表性传承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