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文章导读

史林漫步 Historical Articles And Tales / 6期


发布日期: 2014 - 07 - 23 访问次数: 信息来源: 浙江档案局


历史深处的明州十六观堂
文/谢鸿权
    摘 要:川大《全宋文》漏收的陈瓘《延庆寺净土院记》一文,是陈瓘谪居明州期间,为明州延庆寺十六观堂营建事迹所写的记文。本文围绕十六观堂的年表,考证了文章的真实性。陈氏记文为后来诸多学者所推崇,数百年来传抄流播,皆有迹可循,是研究宋元思想史、佛教史及建筑史的重要文献。
    关键词:《全宋文》 遗文  陈瓘 《延庆寺净土院记》
 
    四川大学古籍所编撰的《全宋文》,嘉惠学林、功德无量,已成学界研究宋代文化不可忽视之宝山。宋人陈瓘(1057-1124)是当时重要的文人之一,著述颇丰,川大《全宋文》中就收录了陈氏121篇文章。然而,陈瓘谪居明州(今宁波)之际,有一篇颇为重要的记文——《延庆寺净土院记》却未见收录。鉴于该记文对研究佛教史、建筑史极具价值,且与《全宋文》中楼钥等人的记文有较强的关联性,故略作梳理,谨供诸方家参看。
 
    一、陈瓘作《延庆寺净土院记》
    谈论陈瓘的这篇记文,我们需要首先了解一下此文所撰写的对象——明州延庆寺十六观堂。宋代明州,文化昌盛,尤其是佛教天台宗极为发达,名僧辈出,建树不凡,十六观堂就是当时僧人介然所创建的独特建筑。目前已知,宋人有关明州延庆寺十六观堂的文献,主要有如下几篇:陈瓘的《延庆寺净土院记》、楼钥的《上天竺讲寺十六观堂记》、清哲的《延庆重修净土院记》[1],皆是对十六观堂较为具体的描述。而历代有关十六观堂事迹的零星记录,既见载于地方志书中,如宋代《宝庆四明志》卷十一“教院四•延庆寺”、元代《延佑四明志》卷十六“教化十方•延庆寺”、明代《宁波郡志》卷九“延庆讲寺”等,也见诸文人文集中,如宋人楼钥《攻媿集》卷一百五“太孺人蒋氏墓志铭”者,以及佛教史籍中,如《佛祖统纪》卷十四“中立”条目者[2]。
    以上文献中,以陈瓘的《延庆寺净土院记》最具影响,记中自述作于大观元年(1107年)。之后,该文多为地方志书所收录或提及,同时也为嗣后文人引用,下面依前后次序作简略梳理。乾道五年(1169年)之前编的《四明图经》卷十就全文收录了这篇文章,同书还收录有陈氏另外的《开元寺观音记》、《智觉禅师真赞并序》等文章,以及《次韵袁朝请陪太守游湖心寺》等诗作。庆元庚申年间,石芝宗晓编撰的《乐邦文类》共五卷,卷三收有陈瓘的《延庆寺净土院记》。嘉定元年(1208年),楼钥(1137-1213)所作的《上天竺讲寺十六观堂记》中,亦提及陈氏之记。宝庆年间(1225-1227)编撰的《宝庆四明志》是目前所见的最早收录延庆寺条目的地方文献,其条目内容亦多与陈文所述有相重合者,且在同书卷八“林暐”条,提及“大观中,忠肃公陈瓘寓居于鄞,暐独厚之,虽其徒谪他所,问遗常不绝”[3],很是重要。忠肃公陈瓘,字莹中,号了翁或了斋,其生平大致事迹,可以通过《宋史》卷三百四十五所列其传,以及陈氏故乡南剑州于乾隆时期编撰的《延平府志》中所记录的其人其事,得以了解概观,而《宝庆四明志》更使我们明确陈瓘曾在建炎年间(1127-1130)之前,留居过明州[4]。此外,咸淳五年(1269年)志磐法师所著的佛教史籍《佛祖统纪》中,也收录了陈瓘的多篇文章,除易名为《南湖净土院记》的《延庆寺净土院记》外,另有《止观坐禅法要记》、《三千有门颂》、《与明智法师书》等篇[5]。此后,《延佑四明志》卷十六收录陈瓘的《延庆寺净土院记》,题作“净土院记”,成化年间(1465-1487)的《宁波郡志》卷九和《敬止录》卷二十六也都收录有陈氏该记文。
    就以上诸多记录来看,陈氏该记文的传承脉络较为清晰,前后传抄之内容亦基本吻合;而陈氏书写记文一事,时间上与其留居明州的时间也相吻合,未见明显抵牾。今人从陈瓘存世至今的诸多文字中,似乎可睹见这位深谙佛法、与佛教中人颇为投缘的长者,失意明州之际,悠游于寺院的历史身影。如此,大德年间(1298-1307)元人陈宣子所整理的《陈了翁年谱》中所录的陈氏在崇宁五年(1106年)到大观四年(1110年)期间尝长期谪居于明州一事,以及年谱中所述“大观元年八月一日作明州延庆寺净土院记”一事,皆可视作史实。
    进而,结合释子清哲写于乾道五年(1169年)的《延庆重修净土院记》,其中所记载的重修十六观堂的事迹,以及熟悉明州同时也了解陈瓘的明州人楼钥在其著作《太孺人蒋氏墓志铭》中描述的“延庆寺有十六观堂”,加之相关地方志书和佛教史籍等旁证记录来看,我们可以确认,在明州延庆寺的净土院中,曾经存在过一座被称为十六观堂的寺院建筑,陈氏记文即是介绍该建筑之营建事迹。
    二、延庆寺确有十六观堂
    根据历代地方文献所记载,延庆寺位于明州子城东南隅日湖之中,北周广顺三年(953年)创建,当时名为报(保)恩院,到大中祥符三年(1010年)改名延庆,建炎四年(1130年)寺院主体遭受战乱破坏,重建后于绍兴十四年(1144年)获赐教额。嘉定十三年(1220年)后寺院又遭火劫,宝庆三年(1228年)史氏重建[6];至元二十六年(1289年)又遇火劫,僧善良重建;泰定元年(1324年)火毁,至顺三年(1332年)复建。明清时期的延庆寺亦多见修建记录,然与本文关联较浅,此处不赘。
    需要注意的是,在延庆寺的存废过程中,偏居寺院西北隙地的十六观堂,有时候却能在上述某些灾祸中得于保全,其兴衰周期并非完全与延庆寺主要建筑同步。据陈瓘所记,十六观堂筹划于元丰年间,最终历时七载,建成于元符二年(1099年)。据《嘉庆保国寺志》卷下所载:
    “遂入延庆圆照讲帏,领受天台三观之道……刺血写莲经四部,然二指供佛,复率有力者,修盖弥陀阁、十六观堂。乃还受业院,即保国寺。” 
    这表明在圆照梵光主延庆期间,十六观堂曾有过一次修盖,时间当在政和四年(1114年)梵光入主延庆之后[7]及绍兴六年(1136年)仲卿圆寂之前。据清哲乾道五年(1169年)所记,从绍兴丁丑年始的四年间(1157-1160),曾修整净土堂,正可与楼钥所记“建炎兵燹,城郭焚荡,寺亦不存,独所谓净土院者,至今坚致如故”相互印证[8],表明净土院曾在建炎兵燹中得于保全,留存至嘉定改元(1208年)。但是在嘉定庚辰(1220年),“寺以灾毁,院竟莫能独存”,不过在宝庆丁亥(1227年)“乃复于旧”,释居简(1164-1246)的《延庆观堂翻盖疏》[9]可能即为此次修盖所作。入元以来,观堂在至元己丑(1289年)受灾,元贞乙未(1295年)重构,有关此次重修,亦有袁桷(1266-1327)的《南湖重修十六观疏》留世,且仍称之为十六观[10]。嗣后,该构因守者不戒于火,又于泰定甲子(1324年)秋九月废为瓦砾之区。次年,石泉洽公始谋划于此建西方殿,另有袁桷所作《送洽师归吴序》提及此事,到至顺壬申(1332年)四月殿成[11],至此,十六观堂建筑,连同室内原有的陈设,才完全消失。可以说,陈瓘记文成为我们寻找并复原这座建筑的关键记录。
    这座建筑“构屋六十余间,中建宝阁,立丈六弥陀之身,夹以观音、势至。环为十有六室,室各两间:外列三圣之像、内为禅观之所。殿临池水,水生莲华。”而外环的十六间禅观之所,分别根据十六观想来命名,故称为十六观堂。十六观堂是佛教艺术史上极为独特的建筑,它以空间营造的方式再现了佛教经典,前所未有;而后,随着宋代佛教台净兼修的潮流流播各地,杭州湾沿岸地区亦留下了十几座观堂类建筑,在十二世纪左右更是传入临安及内廷。可以说,观堂建筑是宋代浙江的天台宗僧侣和建筑工匠们合作完成的,对佛教艺术具有着不朽的贡献。
 
    三、楼钥与陈瓘
    楼钥(1137-1213)与陈瓘同为宋代重要学者,川大《全宋文》中录有楼氏文章2300篇,其中卷二六五收录有《上天竺讲寺十六观堂记》。该记文是应上天竺住持僧若讷之请所作,描述了上天竺建造十六观堂的缘由。若讷是南宋名僧,相关事迹可见于《宋会要辑稿•道释一》。若讷同时还请李纲撰写过《上天竺天台教寺十六观堂碑》,碑文曰:
    “乾道元年二月,主持若讷,宣对称旨……四月复进左街上竺录僧事始此,特赐御币、金帛,鼎建十六观堂,以为止观之所,极其弘丽。”
    而在楼钥的记文中,先是以四明人身份将延庆寺评为明州东南最胜处来开篇落笔,随后提及自己曾经读过陈瓘的《净土院记》,且大段引用了陈文,同时,楼钥在记文中还表达了对陈氏的佛学造诣的钦佩之情。此外,在川大《全宋文》卷五九五二中,录有楼钥所作《跋陈忠肃公表稿》,而在《佛祖统纪》所引《与明智法师书》后,还附有庆元二年(1196年)楼钥所写的叹服陈瓘“学佛得力岂易测哉”之评价。这些记录说明楼钥还是非常了解和相当尊重陈瓘的,并极其推崇陈氏的佛学思想。楼钥所推崇的《延庆寺净土院记》,于当时儒林颇有影响,辗转抄录,故能延续不失;而其中蕴涵的士人受佛教的影响,以及士人之间思想的相互影响,当为研究思想史及佛教史等的重要素材[12]。
 
    四、佛教史与思想史的吉光片羽
    两宋时期是中华文化的昌盛时代,佛教史上天台宗迎来了新盛期,思想史上的儒、佛、道三家相互交会也正深入发展[13],而陈瓘记文正是这一壮阔时代的可贵见证。
    在宋代禅宗一统天下的格局之下,天台宗重建忏法等修行法门,并通过修忏法门这一中介将净土法门涵纳进来,由此开辟了“教演天台、行归净土”的新体系。以江浙一带为中心的天台宗僧侣,在进行净土宗的理论构建和谱系编撰的同时,也在建筑营造方面有所行动。《佛祖统纪》卷十五记载了创建明州延庆寺十六观堂的僧人介然的相关事迹[14]:
    法师介然,四明鄞人,受业福泉山之延寿。明智居南湖,从其学遂悟境观之旨。元丰初,专修净业三载,期满谓同修慧观、仲章、宗悦曰:念佛,三昧往生要法也。乃然三指,誓建十六观堂,中设西方三圣殿,环以池莲。功成复然三指以报佛恩,于是修观之士,有所依托焉。
    从《延佑四明志》卷十六的“僧介然”条目中可知,介然法师先受业于福泉山延寿寺,而后入延庆寺明智中立大师门下,师承法智知礼大师,为天台宗第二十代法嗣;而建造行净土信仰的十六观堂事迹,是介然最为重要、甚至可以说是惟一的佛学功绩[15]。对于这座已湮灭近七百年、在台净兼修潮流下创建的宏伟建筑而言,陈瓘的记文已然成为追寻这一时期佛学思潮的重要文献。
    在记文后段,陈瓘阐述了自己对净土宗的理解[16],并总结道:“得者不由于识受,昧者安可以情晓,超识习而不惑,度情尘而独造者,其唯诚乎”,不由使人联想到儒家经典《中庸》对“明诚”的强调。对比陈瓘在宣和初年(1119年)的奏议中“儒与释迹异而道同,不善用者用其迹……善用者用其心……用其心则通,通则无得而议也”[17]的表述,其引佛入儒的思想不言而喻。有意思的是,在佛学领域,陈瓘亦博采众宗派之长,对华严宗、天台宗、禅宗及净土宗皆有涉猎,并多有相关著述。而兼谈“止观”和“净土”的十六观堂记文,正是对其学术思想的恰当印证,同时也是理解宋代思想界三教合流、援佛道入儒等趣旨的切入点之一。所谓见微识著,或即如此。
 
    五、结语
    宋人陈瓘的《延庆寺净土院记》,是其谪居明州期间所作的一篇有关明州延庆寺十六观堂的记文,表达了当时士人对净土信仰的思考。该文堪称陈氏经典之作,常为后来学者所引用或提及,经由数百年抄录而不曾遗失,却不见收录川大《全宋文》,由此对陈瓘、介然等精进事迹,及后来楼氏等记文的理解,都易有所缺环,惜乎!而作为宋代人民在佛教艺术上的伟大创作,十六观堂应当被重新认识,使其所蕴含的多种价值,在倡导传统的当下发挥出更多的社会作用。
 
作者单位:苏州科技学院
 
本论文属国家自然科学基金资助项目,项目名称:5-15世纪古代汉地佛教寺院内的殿阁配置、空间格局与发展演变,项目批准号:51078220。
<< < 12 3




打印本页 关闭窗口

Produced By 大汉网络 大汉版通发布系统